希晴小心地端着热水，视线时刻盯着地面，避免踩到走廊上昏睡的病人家属身上。
像她们这样的穷人，只能选择综合病房，相对于标准病房，这种房间的租金便宜的多。
手指轻轻推开一道门缝，转过身，用后背把门顶开，之后她轻手轻脚地来到母亲的病床前，把热水盆放下。
就在数月前，母亲诊断出了癌症，好在不是晚期，医生说有希望控制住，只是需要一大笔钱。
对普通人家来说，日子本来就过得紧巴，如果有一个住进医院，那几乎就是无休止的砸钱，花钱如流水。
希晴从抽屉里取出新的输液瓶，踮起脚尖，熟练地把已经见底的空液瓶取下来，换了一瓶新的上去。
做完这一切后，希晴松了一口气。
肩膀这时被人轻拍了一下。
希晴回过头，看到护士的脸，对方的表情并不好看。
对于这一幕，希晴早习惯了，多半是来催药费的。
希晴没有说话，扭头看了一眼还在美梦的母亲，抬头猛吸了一口潮湿空气，等冷静下来后，抿着嘴唇道：
“我们出去说吧。”
护士有些不耐烦地推开房门，声音很大。
还在走路的希晴回头看了眼母亲，见母亲还在睡觉，希晴松了口气，跟着护士走出了病房。
“希小姐，我也很为难，但这里是医院，不是福利机构……”
希晴没有吭声，她知道自己没理在先，所以不急着辩解。
等到对方说的差不多的时候。
希晴望着病房，有些出神的回道：
“护士小姐，我尽快筹钱，再给我一点时间。”
“可是…医院不是我一个人开的，而且，若是不抓紧治疗，癌细胞迟早会扩散的。”护士一脸认真，而且她看对方这身打扮，也不像是付不起医药费的人。
莫非是从事那种工作的……
护士抬头看了一眼希晴，确实长得漂亮。
真是可惜了…
实际上她不知道的是，希晴之所以这么穿，是为了哄母亲开心，她现在穿的是梦星集团发的工作西服。
虽然质量比不上正宗西服，但是也算希晴难得的一件正装。
家里的学院服太宽松了，并不适合日常穿，而且她很想告诉母亲她已经不是小孩子。
每一个小孩都有一颗想长大的心，只是等真的长大后，又开始怀念起小时候。
希晴有时候也会如此矛盾，但是她更希望给母亲展露出自己强大的一面，而且母亲的病情每况愈下，就目前的形势来看，还是需要一大笔钱才能治好。
她知道母亲的病是小时候拉扯自己长大累出来的毛病，所以她不会逃避责任，更不会丢下母亲不管。
她恨酗酒的父亲，
如果不是他，也许母亲就不会那么累了。
她也不理解那种辣饮料究竟有什么魅力。
总之父亲只要沾上它，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。
明明父亲以前不是这样的……
想到此处，希晴的眸子一下子复杂了起来，
至于护士说的什么，她根本没有听进去，只是一味地点头。
等到护士忍无可忍的离开后，希晴来到了病房长椅上，她抱着脑袋，心中五味杂陈。
明明她已经那么努力。
该做的都做了。
可现实还是如此的残忍。
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她本就不宽的肩膀上面。
看着窗户外的五彩世界，希晴有一瞬想要抽身离开这个世界的冲动，可是她又害怕了起来。
如果她轻生了，母亲该怎么办？
想必，母亲当初下决心养育她的时候，一定也如此绝望过。
既然母亲都能挺过来，她又为什么要轻易放弃呢？
有几分晶莹在眸中闪过，她缓缓站起身子，回到了病房。
视线尽头是背对着她的母亲。
窗外雨声哗哗。
长久沉默。
最终还是母亲先开口了，
“小晴，你过来坐下，让我好好看看你。”
希晴点点小脑袋，乖乖坐了下来，墨色长发被一双饱经沧桑的手掌抬起。
据说当初扎针的时候都跑了好几次针，但是母亲总是不以为然，似乎骨子里蕴藏一股暗劲，平日说起话来都有些争分夺秒。
只是最近病情严重了，语速不得不放慢些：
“小晴长大了，也学会骗人了。”
“我……没有。”
希晴低下脑袋，不敢去看母亲。
难道刚才的话都被母亲听到了？
“唉，萧萧暮雨黄昏后，我年纪大了，听力是不好，但是脑子还不笨，小晴你老实和妈妈说，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？”
“在好好吃饭呢，你看我都吃胖了。”希晴揉揉肚子，故意露出一道幸福的微笑。
“那就好，我说你也这么大了，也该注意下自己的人生大事……”
母亲絮絮叨叨说了起来，话题基本围绕在吃饭和穿衣，以及结婚三件事情上。
对此希晴也习惯了，母亲很少会问她工作的事情，反倒是会盯着熬夜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。
似乎对她来说，熬夜就跟自杀一样，实际上，现在的工作有几个不熬夜的。
每当母亲问到诸如此类的问题时，希晴都会答道“下次不会了”
实则是下次还敢。
“对了，这个给你。”母亲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叠皱巴的钞票，强塞到希晴的手中。
后者明显一愣，根本不知道母亲从哪搞来这么多钱。
赶忙拒绝道：
“不行，这钱我不能要。”
“拿着。”
母亲像是一个执拗的小孩，硬生生把钱一寸一寸地塞进希晴的手心。
“钱就是用来花的，我就你一个女儿，不花给你，难不成还花给我这个半死人身上。”
“妈，你怎么能这么说，医生都说了，你只要好好调养，这病就好了，等出院后，我就带你去吃好吃的。”
“好，不过这钱你还是得收下，忙了一辈子，也算勉勉强强把你拉扯成人，只是一直没给你买件合身的衣服，妈心里过意不去啊。”
希晴斟酌片刻，轻点脑袋道：
“这钱我收，不过你得好好听医生的话，我最近这份工作还不错，等咱家有钱了，就能让你享受清福。”
又和母亲叙旧了一会儿，希晴站了起来，看眼时间，差不多该去公司了。
昨天看群消息，说是总裁险些遭人绑架，希晴有点担心沈月清，打算今天早点过去。
不管怎么说，沈月清也在一定程度上帮过她。
临走前，希晴忍住不哭，抬头朝母亲露出一道灿烂的微笑。
“我上班去啦~”
话罢，希晴来到走廊，背靠着墙，身体一点点下沉，手心正攥着母亲塞给她的一把零钱。
她不敢哭出声，只是缩做一团，身躯微微抽搐。
在她口袋里还躺着一页母亲病情恶化的诊断书。
都怪她。
如果当初能拿出钱给母亲及时治病，会不会病情就好转了？
曾有人劝过她，癌症治好了也无非多活几年，何必呢？
可是她又能怎么办，总不能看着母亲活生生死在面前吧。
悲痛、交杂着苦水被她咽进肚里。
数日以来的高压让她差点垮掉，还好她撑了下来，她艰难的来到盥洗室，用清水把脸上的泪痕冲洗干净。
不可以哭，
一定要振作起来。
她抬起脑袋，对着镜子，手指缓缓勾起嘴角，作出一个僵硬的笑脸。
“你看，我在笑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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